近几年来,社会各界对相声的意见不绝于耳,充分说明了广大观众对相声的喜爱之深和期望之高。可时至今日,相声表演并没有明显改观,反而每况愈下。
今天再谈论相声不逗了,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话题。记者问起四年前就采访过的相声老观众——在石景山高井发电厂工作的李振江,他说:“我看现在不仅相声不逗了,连笑星都不逗了,我已经好久不听相声了!”人民出版社的编辑柯尊全也对记者说:“原先对笑星还有所期待,可这几年他们的水平没有创新和提高,翻来覆去总是演那几个老节目。看着他们在台上自己逗得开心,我们坐在台下却很难受。”联想起记者刚刚参加过的第三届中国曲艺节,已经荣登“艺术指导”和“特邀嘉宾”之位的笑星,表演反而招致比普通演员更多的不满与指责。如果连代表着相声最高水平的笑星们的表演都名过其实,那么对于相声的前途,人们怎么能笑得出来呢?
中国曲协副主席、著名相声学者薛宝琨指出:“对于目前相声的状况,有些笑星还不够清醒,他们的感觉太好了!”的确,有不少笑星在不同的场合,公开否认“相声不逗了”。有的甚至还提出理由说:“现在觉得相声不逗了,是因为有一段时间相声太逗了,目前的水平才是正常现象。”“全国十大笑星”中的一位,曾经亲口质问记者:“观众要是不喜欢我了,我的汽车怎么买的?”那么究竟还存在着什么值得高兴的情况,让这些笑星们如此自得其乐呢?
凭心而论,尽管笑星们在这次曲艺节上的表现让观众颇为失望,但他们得到的反响还是比其他演员强烈。当年近古稀的杨少华先生用老伴的生理用品抓哏取笑时,台下还是响起了阵阵笑声。这种“随你怎么不满意,我都能把你逗乐了”的矛盾现象,使他们敢于以轻慢的态度对待艺术与观众。中日友好医院的大夫刘彤对记者说:“我认为观众的笑有纯属生理反应的笑和发自内心的笑。在现场的刺激下,我也常发出勉强的、甚至带有讥讽意味的笑,但这种笑不能给你带来美的享受,笑过之后反而觉得恶心。”相声艺术家李伯祥为记者分析观众现场反应的各种情况。他说:“像数字游戏和文字游戏这样的段子,使烂了小朋友也会笑,因为他们的思维比较简单。你看电视里的相声,常常会只听得见掌声听不见笑声,在剧场也有观众是绷着脸在鼓掌。笑星不是‘掌星’,这种组织性的、礼貌性的反应不是相声真正达到的艺术效果。现场观众的文化层次是参差不齐的,低层次的演出就会带出低层次的观众。相声演员要对得起自己,侯宝林等老一辈艺术家好不容易把这门产生于地摊的艺术带进了艺术殿堂,我们不能再把它带到艺术的大门外边。”从记者接触到的演出来看,观众对笑星的反应确实比较强烈,但效果已大不如前。近期在南方的一场商业演出中,一位著名笑星再次用两性关系的“包袱”取悦观众,当时全场哑然,只听得见笑星一人的笑声。这种尴尬场面再持续下去,恐怕连笑星自己也笑不出来了。
目前相声节目的复古倾向日趋严重,其中难见对传统的借鉴创新,而多是对腐朽无聊内容的照搬照抄。在春节的一次慰问演出中,一位刚刚成名的青年演员,竟把一段早被时代抛弃的逗儿童小便的节目搬上了舞台。反映现实的节目,又多年不见更换。有位笑星的作品,记者从上届曲艺节一直看到了这届曲艺节上。
曲艺学者吴文科说:“现在不是缺新作品,而是缺长命的新作品。许多新作品艺术水平很低,白费观众的耳朵,下台就死,听完就忘。我们也没有培养相声创作队伍的专门学校。少数自学成才的作者由于一次性创作与重复性表演之间的收入相差过于悬殊,纷纷另谋生路。有时发现了好作品,由于演员难以驾驭又束之高阁,有的经过了二度创作已经面目全非。”
老曲艺作家许新章告诉记者:“相声作品还依靠演员的自创自编。有这种能力的演员早已成名。他们挣钱的途径便捷,飞来飞去应付演出都忙不过来,还都做着买卖,又要演影视,忙应酬,能用在专业上的精力已经很少了。有的笑星也觉得现在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到这份上也就可以了。搞新作品费气力不说,万一砸了牌子怎么办?所以就常演那些最保险的,也是最陈旧的段子。”
四川省曲协副主席徐也分析说:“这种演出还能够畅行无阻,是因为中国实在太大了,节目旧,换地儿演没关系,很多地方的观众还没有亲身领教过一回。这就让有些笑星产生了‘甭管段子多老,我演就火’的骄傲心理。可相声终归是以直接反映世态人情见长的艺术,它不是纯形式的为逗而逗。如果相声不能给人们一点感悟,一点智慧,无论笑星表现得多么笑逐颜开,观众们也不会有同感。”
现在不仅是看不到笑星的新创作,更看不清笑星们在艺术上的发展逻辑和方向。可以看清的是,他们拥有了“艺术指导”的权威身份,具备了“特邀演出”的特殊地位,享受着最高待遇,拿走了最高报酬。众多的不满和意见丝毫无伤他们的痛痒与利益。
由于不少明星的不良表现,台前观众的“追星”热潮已经大大平息,可是幕后的“追星”、“恐星”、“哄星”热潮仍在持续。在这届曲艺节的节目单上,笑星的节目只有一个空空的书名号,要等到演出前才能确定。笑星黄宏本没有演出,可架不住赞助单位的极力邀请,才上演了一段被认为“不卖力气”的单口笑话。
在目前相声的“卖方市场”上,组织者有求笑星的影响力增加活动的重要性,赞助者有求笑星的知名度为企业作广告,多数的观众拿着赠票不看白不看,他们只能和笑星台上见面,有意见也反映不到笑星面前。这就让笑星们愈发轻视理论学习和批评监督的作用,哪怕最高水平的曲艺研究家,也当面领受过笑星们“念书多,会说相声吗?理论好,给我写一段?”之类的“包袱”。中国曲协主席罗扬说:“曲艺界的绝大多数同志都没有进过大专院校,没有受到正规的高等教育和严格的专业训练。拜师学习,基本上是学习一些专业知识和艺术表现方法,因此急需在文化素质和艺术素质上不断提高。他们不需要盲目的吹捧,需要的是真诚的帮助。”
时间不会等待,观众的文化素质和欣赏水平正迅速提高,他们对相声的要求已今非昔比。还沉浸在已往的成功欢乐中的笑星们应该意识到,不能给观众带来新的笑声,笑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观众昨天欢迎你,今天包容你,明天就会唾弃你。